拜读《陈象新年谱》
——纪念海门中学建校100周年
黄善祥
在江苏省海门中学建校百年大庆即将来临之际，由陈象新（以下简称象师）长子陈东教授精心编纂的《陈象新全集》出来与大家见面了。这是海中百年的一件大事，也是象师学生期盼的喜讯。我阅读象师全集的感受：应先读象师“年谱”，“年谱”好似查阅全集的“索引”字典，使您神心贯通。
我是象师学生，今学生沿着象师“年谱”的路子，略作浅析，敬请指正。
拜读“年谱”，梳理综观象师的一生，总的评价，他有“三个一”：他像一棵大树，根深叶茂；他有一个信仰，坚定跟党走；他为一生教育，一心为教育。这是我对象师一生的探索研究，寻求象师的真理。
自我介绍：“我是1946年东南中学校本部（校址，海门曹家镇郁氏公仁花木行）初中春一班学生。级任老师张育才，象师在校本部初中秋一班为级任老师，虽然象师没有直接教我书，但我相识，给我留有美好印象，因为他在校有名气。而在1947年春，敌人打来，学校停办，改为游击教学，我在象师领导的东南中学向阳村东南分部，坚持游击教学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，华中江海公学派吴遐老师，来东南地区招生，当时，战火纷飞，形势严峻，当象师动员学生北上江海公学学习，参加革命，同学们一时群情激昂，踊跃报名，但不少同学一回家，受到父母强烈反对，因为北上有生命危险，最后只有我和赵凤藻几个同学参加北上，那时，我已是共产党员了，参加革命已成必然，象师是我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。
在战争年代，我与象师各奔前程，失去联系。解放后，我在省里工作，象师在海门中学，开始往来，只要一有机会，我就去拜望象师，向他请教，师生俩在一起，情深意绵，每每相见，总是谈个不完，我从中受益匪浅，平时，我常去信向他请教，他都不厌其烦地给我回信指导，令我感激不尽。
一 棵 大 树
教育决定命运。象新所受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，决定了他的一生命运。就像种下的树苗，后来成为一棵大树。
象师生长在书香门第之家，祖辈教育世家。祖父一生从教书塾，能文善舞，著有《梦周诗文集》，以诗书传家；父亲继承祖业，中外文兼修，就读海门中学毕业后，改祖父家塾为“私立光昌小学”，实行民主教育。自任校长，主张抗日，拥护共产党，在新四军东进后，成为当地名噪一时的开明士绅。象新在家是一枝独秀，深受祖父钟爱；在父小学就读，受父严教；在家更是幼承母训，母亲教儿背诵唐诗宋词，《三字经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百家姓》，非常受用。
象新有了家教和家父小学的基础，他上“海门锄经小学”（高小），如鱼得水，很快当选为学生会主席，带领同学参加社会活动，抵制日货，为军警殴打学生，出面同军警谈判，发动学生罢课，迫使警方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赔礼道歉，由此，显示了他在校的威望。
从锄经小学毕业，象新与同学报考由实业家、教育家张謇创办的中国第一所“通州师范学校”，报名入考学生1000余名，全校只录取100名，锄经校报考12名，录取2名，象新录取为全校第二名，相当优秀。象新在通师受到全面良好教育，其中对他影响最深的是班主任语文老师、“小品文学家”李素伯，在李老师的指导下，他和同学主持编辑、出版，发行年级刊物《爝火》，抗战爆发，出专刊声讨日本鬼子强占我国家园。号召同学起来抗日，不做亡国奴，并在各县报文艺副刊上陆续发表他的诗文。
通师教育，是他从教的立根之本。任教小学、中学、师范，成为全能教师。就像裁种的树苗，在阳光、露水中成长为一棵大树，根深叶茂，四季如春。
一 个 信 仰
一个人要有自己的信仰，信仰就是力量。坚守信仰是个伟大的命题。象师的信仰：相信共产党，永远跟党走。在他人生道路上，经受了三次考验，实践证明他的信仰是正确的。
一是入党的考验。1944年8月，象师作为苏中四分区盐垦中学代表，参加苏中教育工作会议，历时二个多月。这是一次重要会议，先后听取多位首长的重要报告，深受教育，会议成立了“苏中教育学会”，象师担任了苏中四分区教育分会筹委会副主任，这期间，他参与编辑、出版《苏中教育》杂志，并从事“乡学”试点。象师对这次教育会议所受到的教育，感受很深，期望很高。他说：“这次教育工作会议，是我一生思想的转折点，我真正认识到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这一真理”。会后不久，他就向党组织递交了第一份入党申请书，向党表明了他革命到底的决心。他的第一次申请入党，没有被批准，为了体现他对党的信仰，之后他年复一年向党组织提出入党申请，接受党组织考验。
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象师的历史表现。
1938年，象新通师毕业后，回母校锄经小学任教，任五年级级任老师，他的学生在多次会考中，总分得到海门东区第一名。而后被提升为锄经校教导主任，又因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，象师又被推选为海门县教师抗日协会副主任。1941年6月，又被苏中二分区海启行署任命兼任公立“东南南阳村小学”校长，作为正式参加革命，享受供给制待遇，成为革命教师。
1943年，抗日战争，形势严峻，苏中四分区为保护、隐蔽一批有影响的知识分子，象师与锄经校校长刘仲元作为保护对象，由组织护送到抗日根据地的盐垦中学，先任班主任老师，后兼任盐中简师，在日伪军大扫荡中，盐中师范部校舍，被日寇烧毁，许多群众被害，有些教师动摇回家，而象师斗志昂扬，带领学生坚持游击教育，他在《忆盐垦中学》一诗中说：“敌人肆虐校遭灾，游击施教洋岸来。为有师生多壮志，历经磨砺出英才”。
1945年，又由组织安排，象师参加苏中四分区文教会，学习半年之久，这届文研会实际是骨干培训。文研会结束，抗战胜利，象师调苏中四分区联合中学。不久，参加创办东南中学。1947年，象师在东南中学阳村东南分部，带领学生，坚持游击教学，经受了战争环境的考验。
象师入党的考验，长达12年之久。在海门中学，得到海门县委书记唐如浴特殊重视，亲自做了许多工作，在海中党组织通过他的入党申请，上报海门县委，县委重视，进行专项讨论，最后确定，由海门提出意见，上报南通九地委，江苏省委审批。据唐如浴书记的说法：在当时受左的路线影响，由于象新属于高级知识分子，其实还有家庭成份破落地主和历史问题，据说，最后由江苏省委常委、宣传部长俞铭璜签名批准。由此说明，象师的入党，经受了特珠的考验，得到特殊批准的共产党员。
唐如浴书记在《陈象新书信选》所写的序言，对象新的评价：“海门县委经过认真的讨论认为：他出身教育世家，继承祖业，爱学爱教，为人师表，经过抗日、解放战争考验，爱党爱民，立场坚定；出身成份不可选择，历史问题情况清楚，重在一贯表现。”
二是“三查”“三整”考验。1948年春，东南县委组织全县中小学教师，集中在东南中学所在地的“四合院”，开展“三查”“三整”运动，这是继土改后的又一场阶级斗争，在残酷斗争、无情打击的左倾路线下，破落地主出身的象师，无疑经受着考验。有的老师受到检查批斗，一个老师家庭成份富农，受到批斗，被绳子捆绑上吊，然后押送回家，结果被翻身农民活活打死。象师有着坚定的对党信仰，善于修养应变，又有良好的群众基础。还有他早期叛变地主家庭参加革命的历史，平时表现又好。所以在“三查”“三整”中，受到深刻教育而没有皮肉之苦，在阶级斗争中经受了考验，得到了锻炼。回家对妻子说：“疾风吹劲草，患难识忠臣。环境愈艰险，就愈能考验人。”又说：“认识了的路，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”。这就是他的信仰观。
三是“文革”的考验。1966年，象师时任海门中学校长，共产党员，被选为海门县人大代表、又任海门县政协副主席。5月，文化大革命开始、海中已出现“炮轰”“打倒”陈象新的大字报。此时，象师已被抽调参加“社教”运动，担任如皋县社教分团副团长。8月象新从如皋回来，一到校被造反派戴上高帽子，“游校批斗”，从此沦陷在“文革灾难中”。先后被造反派打成“地主”、“特务”、“三反分子”，是海门最典型的“牛鬼蛇神”、“死老虎”。期间，大小批斗上千次：有连续四、五个小时，被造反派双手反绑，跪在硬板登上，坐“喷气式”、“剪花头，拳打脚踢，还有人生污辱：颈上挂黑板，身上涮浆糊、泼墨水，一边敲锣、一边自喊“罪行”，还到街道、乡村被游街游村示众。更有三次开除出党，三次被造反派打得死去活来。更有甚者：象师妻子曾秀山也被海门教师学校定为走资派，受到批斗游街，一度被造反派押到县政府大门口和汽车站扫大街。还有象师夫妻和数百名“牛鬼蛇神”集合在一起，持长矛的造反派，把他们押在卡车上，沿公路集镇三条线路，进行三天全县大游斗，……真是可惨、可怜、可悲又可恨！象师在生死之难，夫妻相互抱定决心：“要相信群众相信党，要经得起折磨考验，为孩子活下去……”。象师对孩子说：“无论对我定性什么？我都会照顾好自己，你们自己的路自己走。有时，我的头可以低下，但心一定要正直，在任何情况下，都要守住人的气节和道德底线……”。象师回忆文革，给他最深刻的教训16个字：“刻苦学习，埋头苦干，扎扎实实，对党忠诚”。他说：“大环境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，一浪高过一浪，把我关在牛棚里，我把“老三篇”一段一段甚至一句一句从哲学的、文学的、教育的、历史的进行对比思考，在可以争取的情况下，把交给我的事尽量做好，我就对得起我的良心，不怨天尤人”。
象师身处在“文革”逆境的情况，始终坚持他的信仰：相信党、跟党走。他的信仰和实践，证明他不愧是为真理而战斗的英雄。
一 心 教 育
教育决定命运。象新一心为教育，教育决定了他的命运。他的一生一心定在教育上，从来没有三心二意，一直在教育大道上，没有离开一寸一步。为什么？他有万变不离其宗的三条规律。
第一，教育世家不变。象师三代继承祖业，祖父塾师，父亲校教，象新在教育世家中养育长大、自然传承从教。就像龙生龙、凤生凤，教生教，成为自然规律。
第二，通师定教不变。中国近代实业家、教家育张謇，创办了中国第一所“通州师范学校”，旨在为小学基础教育培养专业师资人才。象新投考师专，他将人生定位教育。他在1936年通师毕业，回到母校“锄经小学”任教，开始了他的教育生涯。他有一首诗《从教》立下他一生从教的誓言，诗曰：“卢沟炮响战端开，我为输将到讲台。粉笔多情终不悔，此生定为伴英才。”
好一个此生许定伴英才，这是他自定教育的命运。实践证明了他的许诺。
第三，献身海中不变。1949年1月，象师随东南中学领导和师生，奉命接管刚解放的县立海门中学，在海中从教师到校长长达34年之久。为海中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卓越贡献，成为海中百年史上的一个时代的代表，被誉为“人民教育家”，在海中史展馆为他塑造铜像，供海中师生瞻仰纪念。
我们要高声歌颂象师，他好似正在含苞待放的花朵，经过锄经小学、盐垦中学、苏中四分区联合中学及东南中学从教6年多，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，来到海中，鲜花怒放，在34年的海中校园、百花齐放。
象师在海中的突出表现，归纳为：
一不为官。他任海中校长期间，有不小的耀眼官职：海门县人大副主任、海门县政协副主席，还有其他官职，他挂名，也做事，但不动心，心在海中校长、永葆青春。
二不为名。早在1950年，象新年轻，才33岁，受到团中央书记胡耀邦的接见并合影；而后在1957年，由组织选送北京教育行政学院学习，受到毛泽东、朱德、邓小平等中央领导接见并合影。他在《难忘》一首诗中写道：“登临难忘怀仁堂，留影街恩霞九光。教育英才原是本，熏风时雨润万方。”象新还有省、市县方方面面给他的荣誉，名气传四方，但他对名利淡然相待，从不张扬，低调做人，他的神圣使命在海中，一切光荣归于海中。
三不怕牺牲。象师在海中，一场“文革”，灾难深重，不但吃尽苦头，而且充满着生命危险，象师坚定党的信仰，不怕牺牲，一切为海中，战斗到底，把生命献给了海中，充分体现了象师在海中的英雄本色。
谢 幕 纪 念
二○○二年，这是象师人生大舞台谢幕的一年，留给后人纪念。
海中校庆。
海中游园。2002年5月的一天，天气暖和，象师在医院住院，感觉精神稍好，要他小儿子搀扶，到海中校园看看。他看到教学楼宏巍严整，图书馆、宿舍楼、体育馆、音乐厅、现代化的大操场等，很有感慨，他记得才到海中，整个学校只有一小柜子的理化仪器，到了七八十年代也只有6间实验房，现在是一幢房实验室。在校园遇到学校领导成锦平、石鑫、郁祖槃等，告诉老校长、海中正在向全国百强中学、国家级名校冲刺，他听了很高兴，叹道：“长江后浪推前浪，一代更比一代强。”
老校长在海中的师生中，海中在老校长的心中。
师生情深。
原信全文：
敬爱的
您的学生专程、专心来看您了，没有来的同学及老师都要我向您问候。我们清楚地看着您同顽固疾病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。
无情的现实又无情地摧残着您，而您笑对人生，奋发有为。今日风里来雨里去，师生有情在海门。祝老师心里光明、永远光明。
学生：黄善祥
我给象师上百封信，烧给他带走了，而象师给我的信，我都保留着，为纪念象师的一片恩情，在他辞世五周年，我和茂林校友及象新长子陈东教授，编印了《陈象新书信选》，现已成为《陈象新全集》的组成部分。
自撰挽联。
参加向象遗体告别仪式的有三、四百人，人们醒目地看到，在象师遗像两旁，悬挂着象师在病中自写的挽联：“辛辛苦苦此生轻松走，恩恩怨怨往事笑嘻嘻了之。”
学生：黄善祥
二○一一年八月十八日